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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0章 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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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0章 ◇

◎謝昶深深閉上眼睛,忍住不去看她◎

謝昶坐上離宮的馬車, 春未園那頭已經著人來稟了。

“崇寧公主備下鹿血酒,席間的貴女都淺酌了幾口,姑娘也飲了三杯。”

鹿血酒……飲了三杯。

“席間可有外男?那些角力士可在?”馬車內冰冷壓抑的嗓音響起。

“並無。”底下人忙回道, “沈世子和陸小公爺去了金石齋, 角力士表演完,受了賞, 都已全部離開春未園。”

馬車轆轆駛向春未園的方向。

男人沈默地靠在椅背上, 脖頸青筋暴起, 呼吸沈沈地加重,下身如過火一般,幾乎在難以克制的邊緣。

閉上眼睛,腦海中竟無端跳出少女如雲的鬢發,溫香軟玉的雪膚, 眉心那一抹儂艷的朱砂,以及……她柔聲喚他哥哥時,糖糕一般甜凈軟糯的嗓音。

原來她不止有一雙純稚清澈的眼眸, 更有令人心驚的媚色。

心脈躁盛,所有渾濁的欲想在腦海中炸裂。

他不明白,這時候為什麽偏偏想到她。

謝昶揉了揉太陽穴, 長長吐出一口氣。

春未園。

眾人拗不住崇寧公主盛情和對鹿血酒的好奇, 就連一向性子柔順的永嘉公主都忍不住嘗了一口,養顏益壽的效果當然無法立竿見影,不過在孟冬寒天飲上這樣一杯鹿血酒,倒的確可以達到暖身之效。

阿朝的反應卻與眾人不大一樣。

三杯入喉,眼熱心燙, 微溫的酒液淌過喉嚨, 肺腑卻登時火燒火燎, 腹下有種說不出的漲熱,猶如萬蟻啃噬。

瑞春見她滿臉暈紅,青筋隱現,就連額角都沁出了汗,嚇得慌了神:“姑娘可是醉了?”

“不像是醉,就是有些熱。”

阿朝下唇咬緊,雙手死死撐住案面,用力到粉嫩的指尖都泛了白,一雙瀲灩迷離的眼眸低低斂下,不敢讓人瞧出端倪。

平時這個酒量,並不會讓她如此難受,難不成是酒出了問題?

可席間眾人都喝了,崇寧公主甚至飲下整整半壺,瞧著也只是面色紅潤了些,並無大礙。

“瑞春,我想……出恭。”

瑞春趕忙將人扶去恭房。

阿朝憋了半天,那股難受勁始終過不去,反倒漲得更痛,這種感覺……倒像極了每次晨起時充盈的漲腹感,但遠比那個更要難捱。

無盡的炙熱,快要灼斷她繃緊的神經。

這副模樣恐怕是沒法再回席間了,無奈現在滿腦充血,阿朝幾乎沒有辦法思考,只能拉住身邊的盈夏道,“你去同公主說一聲,就說……我身子不適,不宜在此久留,還請公主和各位姐姐見諒。”

盈夏旋即點頭,正要過去,幾名世家貴女也都發現了她的異常,以崇寧公主、崔詩詠為首的幾人圍攏過來瞧她。

崇寧公主終於慌了神:“阿朝你這是怎麽了?可是醉酒?”

人是她請來的,鹿血酒酒也是她慫恿的,若是出了事,她不得首當其沖!

眾人都以為她喝醉了,只有阿朝知道不全是。

也許是自己身子太弱,鹿血酒的藥效又太猛,才導致這般不耐。

既是自己的問題,她亦不願給旁人帶來麻煩,只能強撐著不適,扯出一個笑來:“都怪我貪杯,各位姐姐不必擔心我……”

淩硯很快從園外進來,見到姑娘的面色,心中暗道不好,趕忙上前道:“大人過來接您了,馬車就停在園門外,姑娘可還能走路?”

眾人一聽竟是首輔大人親自來接人,不由得暗暗一驚。

公主面上更是驚駭,今日本就是為宴上熱鬧,這才準備了角抵戲和鹿血酒,沒想到竟然將人灌醉了,這可是謝閣老疼得跟眼珠子似的妹妹,可不能在她這出一丁點閃失!

崔詩詠這時候主動上前,攙住了阿朝的手臂:“妹妹能走嗎?我先扶你過去吧。”

阿朝強忍著不適點點頭。

沒想到哥哥竟然過來了,他若看到自己這副模樣,還不知要發多大的脾氣。

離開前,阿朝想了想,還是轉頭看向崇寧公主道:“是我自己貪嘴,不怪公主,勞公主為我擔憂,我會同哥哥解釋清楚的。”

崇寧公主怎能不憂心,跟在阿朝身邊一路走到園門外。

黑漆錦蓬馬車靜靜停在樹下。

寶藍瑞獸紋的錦帷掀起一角,裏面傳來男人低沈壓迫的嗓音:“上車。”

阿朝不敢擡眸去看他,乖乖地應聲點頭。

馬車內光線昏暗,只能看到男人晦暗冷毅的輪廓,崇寧公主卻隱隱覺出那眸光冷得像刀刃,無形的壓迫感逼面而來。

“謝閣老,我……”

崇寧公主不知如何解釋,急得聲音都在哆嗦。

還是攙扶阿朝出來的崔詩詠面色鎮靜,對馬車內的男人輕聲道:“阿朝妹妹多飲了些酒,身子不適,我知道城東醫堂有位林大夫妙手回春……”

話未說完,卻被男人打斷:“崔姑娘好意,謝某心領了。”

崔詩詠抿唇一笑,便不再往下說了。

眼看著謝府的馬車離開,崇寧公主早已嚇得面無人色,帶著哭腔,口中喃喃:“完了完了……”

原本回宮之後只需應對皇後的說教,如今還要面臨謝閣老的死亡威壓。

臺上戲未唱完,崇寧公主哪還有心情宴飲,灰頭土臉地回了宮,各家貴女也都紛紛離開了春未園。

回府的路上,崔詩詠身邊的丫鬟還在替自家主子不平,“姑娘好意引薦大夫,那位謝閣老也太過倨傲,竟都不願下車一見!說起來咱們崔閣老還是他的老師呢。”

崔詩詠唇角笑意淡然,輕輕嘆了口氣:“他向來如此,便是兩位公主與那位姜大姑娘在此,也不值他施舍一眼的。謝無遺啊,除了這個妹妹,還當真無人能被他放在心上。”

無遺是謝昶的字。

崔詩詠想,她大概是京中第一個知曉他字的姑娘吧。

……

回府的馬車內,靜得只有兩人微重的呼吸聲,以及,密閉的空間內隱隱交織沖撞的、不堪言狀的熱度。

阿朝始終垂著頭,唇瓣咬緊,不敢溢出一點聲音。

面前的男人正襟危坐,從始至終未置一語,只是閉著眼睛,呼吸似乎比往常沈重一些。

皮下的血液隱隱躁動,讓她生出一些莫名的沖動和委屈。

想聽哥哥說話,哪怕罵一罵她也好,想要像小時候那樣抱著他,躲到他的懷裏去,可……哥哥為什麽不肯理理她……

手掌攥緊,仿佛只有疼痛才能抑制,才能讓她徹底清醒。

血液裏的燥意不斷升騰,隱隱的沖動讓她咬牙拔下發間的金簪,狠狠刺向自己的掌心。

謝昶感受到手心的疼痛,當即睜開眼睛,厲聲喝道:“你做什麽!”

她竟然想到用金簪來傷害自己!

手裏的金簪“啪嗒”一聲摔在地板上,阿朝的掌心被簪頭劃開一道血口,鮮血霎時從傷處奔湧而出。

劇烈的疼痛,當真令她冷靜了不少,可眼淚卻似決堤般止不住地往下落。

謝昶快要被她逼瘋了,眼底的風暴被迫平息下來,然後深深地籲出一口氣。

他暗暗咬緊後槽牙,從車內暗格中取出一個小小的白玉瓷瓶,逼迫自己忽視與她柔嫩手背相觸時內心的戰栗,不動聲色地往她掌心傷處止血、上藥,然後用絹帕包裹住傷口。

這麽多年,哥哥還是隨身帶著金瘡藥。

阿朝眼裏覆上一層朦朧的淚意,心裏湧過難言的酸楚,忍不住用受傷的手握緊了男人寬大滾燙的手掌。

這個力道只要再重一些,她已經止血的傷口就會立刻崩裂。

大有孤註一擲的意味。

這下……他總不能放開了吧。

謝昶的呼吸卻因這柔軟的觸碰狠狠一窒,壓制下去的欲流再度翻湧而上,就連眼眶裏都是蒸騰的熱意。

倘若只是他自己,謝昶不介意以任何流血的方式來抑制體內的躁動。

可他不能傷了她。

她這麽脆弱,掌心還有淡淡的血腥氣,被迫忍得連下唇瓣都咬得殷紅,天生妖嬈的唇色,令他幾乎不敢直視。

謝昶只能靠維持沈默和距離,逼著自己冷靜下來。

其實不該坐同一輛馬車的。

也許是因為不放心將人扔在後一輛馬車上,想親眼見她無礙,也想清楚地知道,她在經歷這些時到底是何種狀態。

倘若這癥狀一直不解,遲早會有這麽一天。

又或許是旁的什麽原因,那種血液中難以抑制的沖動,那些從未有過的澎湃欲想,全數在往一個方向狠狠沖擊他的理智,令他無法拒絕這樣的親近。

阿朝本就不是他親生的妹妹,便是親近些,也不悖於天理人倫。

這個念頭一旦在腦海中生根發芽,便會無限放大,幾乎要將他以往所有的道德感與自制力全部吞噬。

他知道自己不能。

他心中明朗,可阿朝並不知道,她只當他是自己依賴的兄長。

來時的路上,謝昶想過無數種懲戒她的方法,可真正看到她眼眶泛著不正常的紅,一副破碎可憐的模樣,他的心卻似被人狠狠掐了一把。

怎麽能怪她呢,明明不是她的問題。

是捆縛他們的枷鎖,讓她被迫經受他被鹿血酒激起的躁亂體征。

而此時,那只溫軟的小手透過薄薄的絹帕,將少女的溫度傳送到他的掌心。

謝昶是強忍著才沒有加重握住她的力道。

她的手纖嫩得蔥白一般,稍稍用力都能折斷。

良久之後,他聽到自己幾乎被意念燒啞的嗓音:“你當真是不怕疼麽?換一只手。”

坐在地板絨毯上的少女身軀猛地一顫,柔弱可欺的眸光看向他,怯怯地說了聲:“好。”

他手掌微微釋了力,看著那只受傷的小手從他掌心緩緩撤出,另一只手再小心翼翼地伸進來。

謝昶深深地閉上眼睛,忍住不去看她。

亦怕她透過他眼底赤紅的血絲看出端倪,於是將那些不為人知的妄念深深鎖入眸底。

然後阿朝就感受到,那只滾燙的大手將她慢慢握緊,終於是不再與她疏離的力道,甚至握得她指骨有些泛疼。

可她竟然並不覺得多疼,反而感到安心、歡喜,但還是覺得不夠,身體裏的漲熱無法消散,下意識還想與他再親近一些。

那個溫溫軟軟的身子突然靠了過來,謝昶霎時繃緊了背脊。

他閉著眼睛,視覺被阻擋,其他所有的感官卻都在此刻無限放大。

他聽到一些窸窸窣窣衣物摩擦的聲響,帶著熱度的茉莉香氣在鼻端盤桓,少女的面頰貼著他腿邊的衣物,另一只手無比小心地……圈住了他的右腿。

謝昶的心口一時幾欲沸騰。

像小時候那樣,哥哥坐在書案前看書,她坐在地上,就這麽抱著他的腿睡覺,比任何軟枕都要讓她安心。

見他並未喝止,阿朝這才松了口氣,顫著聲,慢慢地解釋:“我見公主她們喝了無礙,才敢去嘗試的,從前在瓊園……我知道自己的酒量,可我沒想到這個酒……我可能喝不了……”

可她發現自己根本解釋不清楚,只等回府等瞧過大夫,才能知道到底出了什麽狀況。

謝昶如何不知她喝不了鹿血酒,以及任何助長男人威勢的食物,她都不宜多用。

但這些他沒辦法開口。

如何開口呢?

將他們共感的秘密宣之於口,告訴她,她此刻所有的脹痛、躁亂、緊繃、燥熱皆是因他而起?

不可能的。

她可以用妹妹的身份這般親近他,甚至像小時候那樣抱著他,可他卻已經不能問心無愧地回以同等的、兄長對妹妹的親近。

謝昶僵坐著,渾身緊繃到極致。

那道柔柔糯糯、帶著輕顫的低喃又在耳畔響起:“哥哥……你別怪罪公主,她原本是好意。”

“我才難受沒多久,哥哥就趕了過來,哥哥是如何知道的?”

“哥哥你……”

“噤聲。”

謝昶幾乎是忍無可忍,口中冷冷吐出兩個字。

她哪裏知道,每一聲“哥哥”落下,他額角的神經都被逼得劇烈跳動一下,原本就在崩裂邊緣的道德倫常就會被狠狠鞭笞一下。

好不容易駛到府門前,謝昶沒有半點猶豫,將那個黏在自己腿邊的小丫頭抱進青山堂。

崖香提前得到消息,讓煮一碗醒酒湯備著,見人回府,趕忙將湯碗端上來,卻被謝昶冷冷斥退。

淩硯快馬加鞭請來的醫女也已經到了府上,更是連姑娘的面都沒見著。

謝閣老竟然將人抱進了書房!

眾人面面相覷,不明就裏。

阿朝被逼著在圈椅上坐好。

謝昶冷冷地看著她:“自己將《靜心咒》抄寫十遍,寫不完,便不要出這道門。”

阿朝身上還漲熱得難受,卻不知哥哥為何不讓醫女進來看診,但哥哥的話她不敢不聽。

她垂眸應了聲好,隨即鋪紙磨墨,開始領罰。

夜色慢慢籠下,書房內燭火通明。

阿朝抄寫到第七遍《靜心咒》的時候,慢慢覺得血液中的熱度降了下來,那種說不清的燥意也自體內緩慢撤出,周身有種浸在涼水中的舒適。

熱意消退的同時,被金簪刺傷的左手掌心疼痛卻愈發明顯。

她一邊抄寫經文,一邊往掌心的傷口吹氣,如此也只能緩解一二。

謝昶在澄音堂泡了整整兩個時辰的冷水澡,才慢慢壓制住鹿血酒帶來的躁烈。

腹下緊繃的不適也在緩慢消解,睜開眼時,原本血絲遍布的雙目終於恢覆了過往的清明。

事如春夢了無痕。

也許不該這麽形容,但於他而言,今日種種,幾乎是他整個生涯理智和道德的極大挑戰。

指尖沿著左手掌心她傷口的位置緩慢地摩挲,謝昶在書案前坐了許久,最後深深嘆出一口氣。

好在,一切都過去了。

他完全可以說服自己,那些腦海中存在過的妄念都可以當成鹿血酒刺激下的產物,他不過是起了尋常男子該有的反應,所以當時無論身邊是阿朝,還是別的女人,都會在欲-火熾張時產生不該有的雜念。

總歸,他還是她的兄長。

“人心好靜,而欲牽之”,他若輕易為欲念所差遣,如何能做好她的兄長?

謝昶提筆默下一遍《靜心咒》,眼底殘留的熱度也慢慢消退。

耳邊倏忽傳來輕弱的敲門聲。

謝昶擡眸。

門外那道柔軟怯懦的嗓音如在耳畔吹拂的熱氣,激得他額頭青筋一跳。

“哥哥,是我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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